行走丨回望哈尔滨
发布日期:2025-10-08 18:59 点击次数: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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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
十一月十号清晨,乘坐从哈尔滨经呼和浩特飞回贵阳的航班时,我特意选了靠窗的座位,就是想从万米高空好好俯瞰一回苍茫的北方大地;就是想以这样一种方式,与中国第三大河松花江哺育的这座北方城市,恋恋不舍地告别。
飞机从北纬45度的哈尔滨机场腾空而起后,我就开始掏出手机,不停地寻找合适的角度,想要捕捉中国最北方这片黑土地的神奇地貌。太平坦了!真是太平坦了!——从小生长在云贵高原深山里的我,心底实在找不出合适的形容词,来描述这片土地的辽远和壮阔。
我是第一次到哈尔滨,也是第一次飞越东北大地。中国太大了,大到我自己都难以完全了解朝夕生活的贵州高原,更不要说去认识贵州以外的广袤土地。
十一月七号,我们从贵阳飞往哈尔滨时,航班是经停宁波,先东飞再北上;十号返回贵阳,则是经停呼和浩特,先西行再南下。如果在地图上将这四个点连接起来,几乎是一个平行四边形。对我这样第一次到东北的人来讲,这次旅程堪称完美!飞机落地呼和浩特时,我们这帮从哈尔滨飞往贵阳的旅客却连飞机也没得下,这是一次“真正的经停”,让我们想要借机踏上呼和浩特大地的良好愿望,瞬间成了幻影。
哈尔滨这片神奇的北方大地,我虽不曾魂牵梦萦,但一直记挂在心里。想要到一次东北特别是哈尔滨的感觉到底有多强烈?直到这一次抵达,我才算真正地释放和理解了自己心里这份强烈而深切的情绪。
当飞机从哈尔滨起飞后,随着飞行高度的抬升,中央大街、索菲亚大教堂、巴洛克风情街、太阳岛,以及锅包肉、铁锅炖、酱肘子、李家扒肉、秋林里道斯红肠、马迭尔冰棍、摔碗酒……哈尔滨这块土地上的各种典型元素,一起迅速退出我的视线之中,我仿佛一下子就忘了它们,忘了它们给人到中年的我带来的独特又深刻的感受。我从舷窗里看到的,只是一片像是经过了美颜的北方大地——没有起伏,没有皱褶,没有表情,视野所及都是如大海般坦坦荡荡的色彩单调的土地,我心里一直念叨着几个字——北方大地,北方大地,却唯独没有刚刚在那里开开心心地吃吃喝喝过的哈尔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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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
工作这么多年,这是唯一一次可以自己选择出差地点的旅程。面对东西南北中十几座各具特色的大城市,我还是毫不犹豫地圈定了哈尔滨。
哈尔滨到底有什么好?回来了一个多月,我仍然理不出个头绪来。老实讲,直到今天,我对哈尔滨依然不甚了了,但就是莫名地喜欢它。
应该说,除了北京,哈尔滨是我最先知道的北方城市的名字。我不知道自己是从哪一年开始想去一趟哈尔滨的,这些天我一直翻来覆去地想,印象最深和存储于记忆最早的,似乎只有小学语文课本里那句“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飞舞”。是啊,大兴安岭,雪花还在飞舞——就是那种没过膝盖的松松粉粉的雪,那种踩上去吱吱作响的洁白无瑕的雪,那种可以狗拉雪橇的光滑坚硬的雪,还有杨子荣智取威虎山的那种穿林海跨雪原的热血澎湃大义凛然的雪!
十一月七号正好是立冬节气,天气预报好像说那几天有雪,这个季节的哈尔滨也应当开始下雪了。我们那几天没有遇到雪,不过这个时候的哈尔滨的确是真的冷。在酒店前台办完入住手续后进到房间,那真叫一个暖和,确实是有点“我在北方的寒夜里四季如春”的感觉。整理好行李稍事休息,有个同行的年轻同事打来电话,邀约去附近找个地方吃宵夜。如果换成别的地方,我大约的确可能会直接推辞了。但因为是到了东北,到了哈尔滨,我还是有点抑制不住的小小的兴奋,还是拗不过内心深处的那个自己,便立即裹紧外套下楼来。等我下到前台的时候,邀约我的那几位年轻同事都还没有到,我感觉自己的脸似乎真的一下子就红了起来。
走出酒店,一位年轻同事打开手机导航,我便跟着他们仨,几个左拐右拐和直行之后,来到了一家做夜宵的小餐厅,推开有些厚重有些阻力的木框玻璃门进去,热气扑面而来。大家哈了口热气坐下,店里的小伙计便拿着菜单走了过来。烤羊肉、烤牛肉、烤洋芋以及烤香肠、烤豆干、烤韭菜,每样点了若干。不论南方北方,天下的烧烤似乎都差不多。记得八年前的十月底在宁夏固原开会,在瞻仰将台堡时刚好赶上一场小雪,会议结束前的那天晚上,我和广西、内蒙、湖北几位参会时认识的同事,费了好大的劲找到一家小店,也是这样的烧烤。餐厅里很暖和,热气腾腾的烧烤端上来后更暖和。身体一暖和,再加上几口啤酒下肚,话语就越发活络起来。我已有十几年没沾过啤酒了,本来是想坚持不喝的,但还是经不住劝,心想都来到东北了,都来到哈尔滨了,既然来都来了,还是喝一杯吧,不过也真的就只是一杯,好大的一杯。可能是因为我十几年都没喝过啤酒了,特别又是在哈尔滨的冬夜里就着烧烤喝啤酒,确实喝出了和以往在贵阳在毕节在纳雍不一样感觉和味道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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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
到了哈尔滨,我们终究不能免俗。因为有点空闲时间,大家都觉得应当出去逛一逛,于是就七嘴八舌起来,中央大街必须要去一趟,锅包肉要尝一尝,铁锅炖是得大快朵颐的,巴洛克风情街也要去打个卡……
八号早上,在酒店吃过早餐,我们一行分乘两台出租车,直奔中央大街。我们乘坐的那台出租车,司机刚好是哈尔滨本地人。上车后看到咱们几位南方小土豆,司机大哥那个热乎劲就上来了。什么道里吃菜、道外吃草,还有里道斯红肠、马迭尔冰棍要哪里才正宗。在索菲亚大教堂广场前,遇到本地的大哥大姐,都会热情地给你介绍哈尔滨哪里好玩,中央大街要从哪个方向走,热情得让你都有点不好意思了。
在中央大街,我们去吃了街边久负盛名的烤红肠,味道说不上有多好,但确实余味比较绵长。大冬天的,为了尝到正宗的马迭尔冰棍,一位年轻同事专门跑了老远找到马迭尔宾馆,一人买了一支,送到唇齿之间时,确实是料儿足味道好。
中午,大家在中央大街旁的一家餐厅喝粥吃锅包肉,菜点得太多,加上这一路逛一路吃的,我们的舌头都有点反应不过来。
午餐后,大家决定去一趟太阳岛。太阳岛其实不是岛,是上世纪50年代后期在河漫滩和沼泽地上建起来的休闲公园。我最早知道太阳岛,就是歌唱家郑绪岚在80年代演唱的《太阳岛上》。当我说起这首歌,大家都调侃我一不小心就暴露了年龄。我们没有去太阳岛的景点,只是从太阳门进入,跨过金水桥后,向右沿着河堤漫步,然后乘坐缆车跨越松花江。乘坐缆车的时候,夕阳的余辉洒满江面,停靠在江边的轮渡金光闪闪,别有一番韵味。
晚餐吃的铁锅炖。一锅炖大鹅,一锅炖排骨。年轻的老板娘把大锅端上桌,把食材指给我们查看,接着就在锅边贴玉米饼,然后盖上大锅盖,又让我们守着炖了将近半小时,在热气腾腾的扑滋扑滋声里,馋得我们咽下了不少口水。开饭后,那些大块大块的鹅肉和排骨,咬下去都典型的东北咸香滋味。我最爱的还有那道小磨豆腐,有点像我们贵州的酸汤豆花,用垫着白色纱布的实木小包箱盛上来,舀一勺,拌上当地的醮水或者酱料,入口即是来自黑土地上的大豆清香,已然是人间至味。
人们都说东北菜粗糙,大大咧咧的。但我不怎么挑食,这一趟来哈尔滨,感觉每一顿都吃得不错。有点遗憾的是,返程前一晚,我在巴洛克风情街旁边一家餐馆请大家吃酱肘子和扒肉,感觉那扒肉有点硬,不用点力都扒不动,好在酸菜白肉虽然要酸掉了牙齿,但比较解腻,又再点了一份。吃到尾声时,大家举起杯中最后一口啤酒或果汁,请老板帮忙拍个照,杯盘狼籍间,欢声笑语里,溢出简简单单的快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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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
对于东北、对于哈尔滨,自己了解得实在是太少了。
读书的时候,仅仅在历史教科书上简单地知道了中俄尼布楚条约。现在才知道,尼布楚条约签订于康熙二十八年七月二十四日(公元1689年9月7日),在这份第一次以国家名义签订的条约里,把流入黑龙江的绰尔纳河,即鞑靼语所称乌伦穆河附近的格尔必齐河作为中俄国界。同时还把额尔古纳河也作为中俄界河,明确“流入黑龙江之额尔古纳河亦为两国之界:河以南诸地尽属中国,河以北诸地尽属俄国。”遗憾的是,到了清咸丰八年四月十六日(1858年5月28日)签订的瑷珲条约,又把黑龙江、松花江左岸自额尔古纳河至松花江海口划为俄国所属。我曾读过迟子建女士获得茅盾文学奖的长篇小说《额尔古纳河右岸》,深深感到一个生于斯长于斯的女性作家,她对在大国开疆拓土的过程中,对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在战乱中所经历的苦难和忧伤的深切共情,也为在晚清手上失去了额尔古纳河而深感遗憾。而西太后与李鸿章密谋后,于光绪二十二年四月二十二日(公元1896年6月3日)在圣彼得堡签订的中俄密约,则成为列强觊觎纷争的发端。前段时间读梁启超先生所著《李鸿章传》,先生将此视为李鸿章一生误国之咎的最重大且不能宽恕之事,并直言李鸿章的外交历史,实为失败的历史。
民国二十年,日本又从东北侵入,在沈阳悍然发动九一八事变。近代以来,东北的这片黑土地,始终背负着中华民族沉甸甸的苦难与尊严。
新中国成立后,作为全国最早解放的地区,东北成了新中国的工业摇篮和重要农业基地,从有清一代的封禁之地到大规模开发,北大荒也由此变成了北大仓,这片长年冰天雪地的沃土展现出了蓬蓬勃勃的生命力。十一月八号傍晚,我们一行还参观了哈尔滨工业大学校史馆,从那些泛黄的文字和图片,从那一行行杰出校友名录,从哈工大对缔造了学校黄金发展期的老校长李昌的深切崇仰,我又一次感受到了这片土地上不断生长出来的力量、实诚与深情。
我们这次到哈尔滨还是初冬,没能见识到哈尔滨真正的冬天,感受不到东北极寒天气下那种大地被冻裂的样子,更感受不到萧红女士的作品里上世纪初叶东北人对生的坚强和死的挣扎。哈尔滨青年作家贾行家说,“我小时候,哈尔滨不像今天这么破落和自卑,它那时候感觉良好,目空一切。”短短两天时间里,我没能发现哈尔滨的自卑和破落,隐隐感觉到的是,这座北方省会城市因为白昼的短促和由之而来的冷寂。我对哈尔滨曾经感觉良好、目空一切的过去没有具体印象,更无法预测哈尔滨日后会不会重新发迹。贾行家还说,“很多年里,时间和这座城,和北面的江水一起慢慢流向下游。”
时间在静静流淌,城市也在慢慢变迁。不论是哈尔滨,还是其他任何一座城市,都逃不脱时间给予的宿命。活在大地上的人们,始终在用一代又一代的披星戴月、一天又一天的日出日落、一年又一年的三餐四季,汇聚成永远也说不完道不尽的沧海桑田。
木聿,原名杨健,贵州纳雍人,中国散文学会会员,出版散文集《岁月山河》,现居贵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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